鸿蒙的未来之路充满坎坷
1949年5月,剑桥大学划时代意义的数字计算机EDSAC上,诞生了人类历史第一个用汇编语言编写的计算机程序。
“强大”的运算能力和“高级”语言(一套缩写符)所提供的程序编写便利,很快为EDSAC吸引来一批学术界用户,甚至产生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电子游戏,作为人机互动研究项目的井字棋游戏。
EDSAC的日常使用,是一个现代人看来会非常吃惊的过程。
在用户发出计算需求(指令)后,首先由前端程序员(通常是一位端庄美丽,打字熟练的办公室丽人)在电传打字机上录入为缩写符(汇编语言)语句,打字机将之输出为机器语言纸带,打孔完成后的程序纸带和任务工单装订在一起,挂在交接窗口,并用不同颜色的纸张代表任务优先级。后端程序员(通常同样是一位秘书经验丰富的女士)上班后,根据交接的工单优先级,依次将程序纸带传入EDSAC,相关计算结果、计算机运行消耗和相应收费,一并打印后传递给前台接待人员与客户结算,如此一个进程(指令)方才走完完整的循环。
一方面是计算机表现出来的巨大应用价值,另一方面则是计算机实际使用中暴露的痛点问题(硬件运算速度受制于最慢的部件,系统运行效率则受制于手工作业)
正是在这样非常具体直接的进程管理、内存管理、指令译解问题驱动下,经历了人因工程优化、硬件解决方案的快速演进,最终,作为软件解决方案的“操作系统”概念逐渐清晰。
操作系统的诞生脉络,部分解释了其在技术上为何如此之“深”,高级语言和操作系统所提供的功能调度接口,为普通应用软件开发提供了一个“干净”的环境,相比之下,操作系统本身的开发,则需要从用户图形交互界面的“海面”开始,一层层深潜,直至到达机器语言乃至开关电路的“马里亚纳海沟”。
使开发复杂度进一步加剧的,是硬件、软件、数据、用户等高度异质的因素相互耦合,运筹调度这些因素,则进入到软科学的范畴,并不存在如物理定律般的通行规范。
操作系统研发的要害由此集中于顶层架构设计,怎样定义功能模块/层次,赋予其特定的内涵和外延,确定系统整体实现框架,通过代码加以实现,并在硬件平台上最终检验其运行效能,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操作系统研发更类似于一个管理学问题。
如果说应用软件的开发如同管理一个具体生产车间,那么操作系统开发,就犹如一整个工厂无所不包的综合管理、战略管理。
中国软件工业在这方面的历史欠账,确实太多了。
“我问一个不是很礼貌的问题”
中国软件业发展看起来一片繁荣,我们有世界上最牛的即时通讯软件,让脸书都想模仿,我们有世界上最牛的短视频软件,席卷欧美市场,我们有世界上最牛的支付软件,普通人衣食住行已经很难用得到现金,我们还有可能是世界上最牛的手游软件,营收全球第一……
然而在这些应用层软件的繁荣背后,与直接获取用户价值关系不那么密切的层面,比如编译器、编程语言、数据库、操作系统,中国软件业还很孱弱。
王成录甚至发出了这样一句堪称痛心疾首的质疑:“我问一个不是很礼貌的问题,你说咱们中国应用软件这么繁荣,给中国未来持续发展沉淀了啥核心基础和能力?”
应用软件领域的“聪明人”扎堆,愿意做底层系统的“傻子”凤毛菱角。
当数年前华为启动方舟编译器研发时,甚至无法在海量程序员大军里,找到百十个了解该领域的专才,只能通过校招和定向培养的方式自我积累,时至今日,华为的这支系统软件研发队伍,依然几乎是中国编译器行业的代名词。
而华为鸿蒙系统,注定将为中国软件工业带来一次深刻而全面的提升。
正如王成录所言:“非常希望这次在特殊历史时期,我们有机会通过做操作系统,把相关的芯片、编程语言、数据库、编译器等技术和人才储备起来,这对未来咱们整个中国基础软件的发展以及各行各业的发展都非常重要。做底层的、有普世价值的东西,才会有长久的生命力。”
找到低难度牌桌
操作系统技术上已经如此之难,但对于华为来说,最具挑战的还是在市场竞争中突围。
“做操作系统,挑战不在于技术,而在生态。”
鸿蒙系统研发负责人王成录,在近期一次访谈中如此表态。
过去三十年,只有微软、苹果、谷歌三家公司的操作系统成功形成了应用生态。
突围之路何在?
借用一个扑克牌竞技中的规律,想要赢得胜利,要么拥有比任何对手都更好的牌技,要么是找到一个对手水平更低的牌桌。
真实的商业世界里,后者往往是劣势竞争者更可行的策略。
在操作系统领域,TCL所主导的KaiOS(凯欧斯)已经依靠这一策略取得了阶段性成功。
取名自中文“开放”一词拼音的KaiOS,由前TCL公司工程师Sebastien Codeville开发,目前TCL也依然在其运营公司中拥有最大股份。
KaiOS技术上传承了此前商业失败的Firefox OS,以HTML5(可以理解为网页插件)的灵活架构,可以在低至256MB内存的实体键盘小屏幕手机上,提供各类社交和流媒体应用服务。
带有鲜明中国企业基因的KaiOS,在看起来已经“不会有机会”的操作系统市场,生生打出了一片天地。
目前,KaiOS装机数已经超过1亿部,在其推广最成功的印度市场,KaiOS份额已经超过了苹果iOS。
KaiOS成功突围的诀窍,正是在于找到了一张低难度牌桌——下沉市场,靠着对低性能硬件的适配性,KaiOS建立起了自己的“生态护城河”:安卓与iOS“沉无可沉”的低收入人群入门上网手机市场。
通过与印度4G网运营商JIO深度合作,搭载KaiOS的Jio手机可以大量沿用功能机的模具、零部件,整机成本甚至能做到不可思议的10美元,比最低端的安卓智能机还要便宜许多,却能够提供体验尚可的移动互联网服务,从而使Jio入网免费送手机的激进营销策略成为可能。
Jio手机就此在印度市场点燃了移动互联网加速渗透的一轮浪潮,也实现了运营商和KaiOS开发者的共赢,装机量暴增的KaiOS,也开始登堂入室,吸引了越来越多重量级互联网公司合作,应用生态开始形成良性循环的发展态势,甚至谷歌公司也为KaiOS提供了“全家桶”适配,并参与了其运营公司的股权融资,俨然有将之纳入业务协同的意向。
对于鸿蒙系统来说,那张低难度牌桌会在哪里?
智能手机之后新的杀手级终端产品还未明朗,远水不解近渴,亚非拉下沉市场蓝海也不符合华为品牌调性,难以填补营收落差。
华为手机已经累积的存量用户群体,特别是数亿中国市场用户群,是鸿蒙系统最具可行性的转化目标。
“2亿台华为手机升级鸿蒙系统”的目标如果能尽快达成,意味着鸿蒙将一步到位成为世界上装机量第三大的智能手机操作系统,为应用生态发展奠定基础,同时,鸿蒙用户集中在中国大陆单一市场,对应用开发者而言,较分散于不同文化地理区域的用户也更容易节约开发运营成本,形成规模经济。
“成为一家伟大的公司”
华为的极限求生之战,并不是孤军奋战。
全中国的硬件和应用厂家,正在逐步展开一场规模宏大的“华为保卫战”,这是由规模向质量转型发展的中国产业界,共同选择接受的淬炼。
鸿蒙系统的生态建设,同样已明显受益于这场饱和救援。
个人消费电子当前最主要的两大外延渗透领域:家电和车机,对鸿蒙已经敞开了怀抱。
王成录访谈中也透露了相关厂商的积极态度:“硬件伙伴方面,几乎所有家电企业都来沟通了,大多已经开始落实合作。美的从接触到决策全部硬件使用鸿蒙系统只花了2个多月的时间。”
在车机终端上,比亚迪同样已经高调宣布将与华为合作,移植鸿蒙系统,与此同时,华为和比亚迪的其他深度合作也在低调推进,根据最近确认的消息,比亚迪主力车型从2月份开始,车机芯片已经由美国高通的晓龙625,更换为华为的麒麟710A,而这款14纳米麒麟中低端芯片,则是由中芯国际代工,实现了芯片的完全自主生产,美国制裁的长臂已经难以发力。
而随着越来越多个人生活中电器设备的智能化和互联化,消费电子产业一次新的转型升级已呼之欲出。
刘慈欣科幻巨作《三体》中,细致描绘了面壁人罗辑在冬眠近两个世纪后苏醒,所看到的万物互联生活:随时随地可在周围激活的显示交互界面,随心而动的智能设备服务,无线供电带来的神奇电子产品……物联网(IoT)的发展,已经为科幻进入现实创造了广泛的基础。
而华为鸿蒙系统软总线、微内核等特性,在架构上正契合了IoT应用需求的方向,其研发负责人王成录甚至信心十足地认为,消费电子的IoT时代,将是华为鸿蒙和苹果iOS双强并立,架构上受限于宏内核的安卓,可能将在这一产业变革中掉队。
无论是应对短期生存需要,还是捕捉未来变革潮流,鸿蒙系统的亮相,都标志着华为已经从一家专精硬件的企业,开始向软件能力的卓越迈进,引用王成录的话来说:“如果这次转型能够成功,我们软件和硬件都很厉害,那华为就有可能成为一家伟大的公司。”
华为在操作系统领域的奋战,也将会如同其硬件业务对中国ICT产业链的带动一样,引领中国软件工业的凤凰涅槃,对此,我们深信不疑。